粵港澳地區自近代以來,一直是得風氣之先的地區,其語言和文化融合了多種中西元素,既豐富又接地氣,顯示出粵語人群務實、包容、生活化的性格。而改革開放之后,港澳地區因為較早與世界接軌,經濟和文化都較為發達和活躍,也為粵語的傳播帶來了強大的動力。有許多北方人即使不懂粵語,也能哼上幾句粵語歌。
在粵語里面,有許多獨特的表達方式,有很多俚語和俗語,有許多有趣的詞彙。這些獨特的語言並非從天而降,其背后都有各自的出處,有的是一個有趣的故事,有的則是一個特别的源頭。
粵語媒體人李沛聰,細說粵語俚語的故事,讓你感受粵語文化的獨特魅力。
大家都知道,因為地處嶺南暑濕之地,所以廣東人自古以來很喜歡喝涼茶。涼茶有消暑祛熱之功效,很多廣東人身體不適,都是喝涼茶應對。尤其是在現代醫學還没有廣泛應用的年代,涼茶就更加成為廣東人應付疾病的一大利器。廣東的涼茶並非針對某種特殊的疾病,所以對於很多廣東人尤其是老人家來說,無論得了什麼病,治療的辦法無非都是喝涼茶。如此一來,涼茶就成為了廣東地區包醫百病的藥劑。而且因為廣東地區氣候暑濕,確實容易引發疾病,而涼茶又正有清熱消暑的作用,所以很多常見疾病在飲用涼茶之后確實也能夠得以痊愈。由此,就誕生了一句粵語俗語,叫“廣東涼茶,包好”,意指一定可以解決問題。例如幫人做事叫人不用擔心,就可以說:“放心啦,呢單嘢我實搞掂,廣東涼茶,包好!”
正所謂“好佬怕爛佬”,一般正當人家,如果遇到蠻不講理的潑皮無賴,通常都會退避三舍,避之則吉。但如果潑皮遇上無賴,一個比一個没底線,那麼狀況往往會十分膠著,誰也拿誰没辦法。在粵語里面,對於這種狀況有個說法,叫“光棍遇著冇皮柴”。光棍在這里並非指單身漢,而是指無賴或騙子,至於“冇皮柴”,是指剝去了樹皮的木柴,實際上也是光棍一條,只是換了個稱呼而已。所以光棍遇著冇皮柴,其實就是光棍遇著光棍,無賴遇上無賴,騙子遇上騙子,誰也不比誰有道德,大家做起壞事來都是半斤八兩,所以也就往往難分勝負。這句話通常用來諷刺兩個壞人或者自己討厭的人互相爭鬥,最后誰也占不了便宜,甚至兩敗俱傷。
開講有話“各花入各眼”,對於不同的人或事物,每個人的觀感好惡都有所不同,此所謂“蘿卜青菜各有所愛”。即使是一些大家都覺得不好的人或物,說不定也會碰上喜歡他的人。這種狀況在粵語里面有句俚語,叫做“葾豬頭都有齆鼻菩薩”。一般百姓對神明進行祭祀,都會用比較好的豬頭或整豬,以示對神明的尊重。而“葾”在粵語里面是腐敗發臭的意思,用葾臭的豬頭來祭祀神明,當然會被神明嫌棄啦。不過如果剛好這個發臭的豬頭,獻祭給一位“齆鼻”——也就是鼻子塞的菩薩,那麼這位鼻塞的神明聞不到豬頭的臭味,自然也就不會介意了。所以粵語里面就用這種發臭豬頭和鼻塞菩薩正好遇上的狀況,來形容即使是不那麼好的人或事物,也未必毫無希望,有可能正好碰上一個不介意其缺點的人,就像齆鼻菩薩聞不到葾豬頭的臭味一樣。不過這句話通常都是用於貶義,頗有一點刻薄的味道,畢竟就算是有“齆鼻菩薩”,也没有誰希望被形容為“葾豬頭”,所以在日常生活使用時還是要謹慎為上。
不少事業上取得成功的人士,都曾經歷過貧窮困頓,年幼的時候也曾家境貧寒。所以對於少年人來說,即使當下的處境不佳,但並不妨礙他們胸懷大志,期望終有一天飛黃騰達,功成名就。而對於那些家境貧寒少年人,人們也往往懷著一分期待和敬意,畢竟誰也不知道他們日后會有怎麼樣的成就,年輕就是本錢,有著無限的可能性。在清末的名著《儒林外史》里,就有一句話精準地描述了這種狀況,並且成為了粵語里一句常用的俚語:“寧欺白須公,莫欺少年窮,終須有日龍穿鳳,唔使日日褲穿窿。”所謂“龍穿鳳”,是指穿龍披鳳,飛黃騰達的意思;而褲穿窿,當然是指家境貧寒,穿的褲子都是爛的穿洞褲。“終須有日龍穿鳳,唔使日日褲穿窿”這句話,可以說是一句自我激勵的格言,也是一句宣示志向的豪言壯語,激勵著那些貧寒的年輕人努力拚搏上進。而由此還衍生出一句近似的俚語,叫“寧欺白須公,莫欺鼻涕蟲”,所謂鼻涕蟲,是指還流著鼻涕的小屁孩。意思是小孩子雖然還流著鼻涕不懂事,但未來卻有著無數可能性,前途不可限量,千萬不要小看他們。
中國人自古以來都很害怕打官司,有“生不入官門,死不入地獄”的說法,原因除了貪官汙吏腐敗不法之外,古代的一些司法制度也是重要因素。例如為了避免刁民隨便高官打官司,在某些時候和地方,就有類似“殺威棒”的做法,也就是只要你告到官府,不管是非先打一頓板子。如果是攔截官轎告狀之類的做法,更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掌嘴再說。所以,粵語里面就有了個“未見官先打八十大板”的說法,用來形容做事還没開始做就已經要先付出相當昂貴的成本了。當然,這個“八十大板”是一個象征性的說法,古時候如果真的打八十大板,很大可能會打死人。例如求人辦事,事情還没開始辦就請人吃了好幾頓飯;又或者去醫院看病,没開始治療就做一大堆檢查,都會被形容為“未見官先打八十大板”。
在粵語里面形容蒙受相當損失,又或者收益比預期差了不少,有個有趣的歇后語,叫“水瓜打狗,唔見咁橛”。水瓜,是絲瓜的俗稱,其特點是又細又長,表面上看與棍棒有點相似,似乎可以用來做攻擊防禦的武器,例如用來打狗。但實際上絲瓜質地十分脆,輕輕敲打就很容易折斷,如果用來打狗,那肯定是會斷掉一截的。在粵語里面,“一截”、“一段”稱為“一橛”,所以就有了這句歇后語“水瓜打狗,唔見咁橛”了。例如你被老板扣工資,看著到手的工資單,就可以說“真系水瓜打狗,唔見咁橛”了。又或者你做生意,收到的貨款被對方打了個八折,這句話也同樣適用。
大家如果跟老一輩講粵語的老人家聊天,說起一些很荒謬的事,老人家可能會罵你:“你呃我膝頭哥唔食辣椒醬啊?”這句話現在已經很少年輕人會講,很多人也不知道是什麼意思。其實這句話的意思很簡單,就是“你當我是傻瓜啊?”、“你想騙我啊?”的意思。那什麼叫“膝頭哥唔食辣椒醬”呢?膝頭哥,就是膝蓋,膝蓋既没有嘴巴,也不是進食和消化的器官,當然是不會吃辣椒醬的,所以“膝頭哥唔食辣椒醬”,是一件理所當然,人人都知道的事。你如果拿這樣的一件事來騙人,那就是非常荒謬和低能的做法。所以在粵語里面,就用“呃我膝頭哥唔食辣椒醬啊?”,來形容“揾我笨”、“欺騙我”、“當我老襯”的意思。而關於這個說法的來歷,據說是源自於“嚇我細路哥唔食辣椒醬”。小朋友嘴巴嬌嫩,一般都不能吃辣,所以指責對方欺負自己,粵語里面就有“嚇我細路哥唔食辣椒醬”的說法。后來這句話以訛傳訛,就演變成“膝頭哥唔食辣椒醬”,意思也有所不同了。